湖南詩歌學會詩人大展（12）

　　蔣志武的詩

　　看見

　　暴雨從房子的北邊過來

　　在屋頂，窗子和樹上快速停留

　　又快速轉移到了別處，暴雨帶動暴雨

　　雨中的一切被水臨時搭建的

　　謎團所迷惑

　　大地升起更為尖銳的氣流

　　烏云繼續(xù)漫過北方,，街道對峙的風

　　把玻璃刮得越發(fā)透明

　　一塊受到威脅的玻璃必有人為它命名

　　并擰緊固定它的螺絲

　　做沒有后顧之憂的事,，是我們的拿手好戲

　　當暴雨逐漸變小

　　鳥脫身于潮濕的巢穴,，那在陽臺上

　　觀察暴雨的人一定是個可信的人

　　水只有暗自形成自己漂浮的行宮

　　才能在大地上絕處逢生

　　母親的白發(fā)

　　當我學會顫抖的時候

　　母親才開始罵我,，她手叉腰

　　面部帶著一種情緒，生氣的影子

　　涼涼的,，我必須把門栓打開

　　保持逃跑的姿勢

　　現(xiàn)在,，我是個大膽的人

　　在人世間握著巨大的拳頭

　　傾聽一列火車駛過它所有的站點

　　想母親，一堵孤獨的墻

　　夢中,，母親對我生氣

　　但憤怒絕不會傷害我

　　她頭上的白發(fā)一根根在風中飄起來

　　天空的云朵被染得更白

　　肖像

　　沙漠中,，無數(shù)的沙子聚在一起

　　它們冷漠，所以甩掉了很多包袱

　　而我并不反對齒輪包圍好的光環(huán)

　　肖像掛在玻璃上,，空蕩蕩的

　　如果在早晨,，霧氣很濃的時候

　　你會聽到肖像的呼吸，臉上有震驚的漣漪

　　這哭泣,，在人世間會有多少相似的疼痛

　　把我鑲嵌在墻上,，粗壯的鼻梁

　　仍會呼吸繽紛的粉末，離我很遠的事物

　　盡管我不能知曉它的漏洞，但我不會被麻痹

　　也不會被利用

　　所有的肖像都想在素描中變得真實

　　當死亡攜帶著新鮮的肉身穿過搖擺的時間

　　一個肖像就是一幅時間的藍圖

　　我們現(xiàn)在在塵世中收集眼淚和汗水

　　就是希望在死后

　　肖像還能活在世界上哭泣和勞作

　　翻山

　　山,，是更為遙遠的未知之地

　　高度把死亡的激流攔在了山底

　　我在現(xiàn)實中受教于生活這滾燙,、復雜

　　深邃的大山之中

　　翻山，翻越一座座內心的山峰

　　看人生起落

　　和一棵大樹交流如何老去

　　石頭上刻字

　　要比墓碑上的字大一些

　　那樣,，碑比死亡更久

　　山上,，蝴蝶路邊飛舞

　　野花怒放似一座神的廟宇

　　天邊變幻的云卷慢慢鋪展開來

　　安靜的時候，在山中

　　詩人,，是一個詭異的孩子

　　春天的玻璃

　　越擦越干凈的是人心

　　春天的玻璃不需過多的清洗

　　它們已在冬天的寒冷中

　　練就了不死之身,，透過玻璃

　　我反復觀察一只鳥的眼睛

　　它那天空的眼睛，瞳孔放大到了極限

　　在春天,，在一塊玻璃板上

　　俯瞰腳下的空洞和凌厲的山峰

　　那些肆意向上生長的樹木,，石頭

　　以及一些不安的蟲草

　　它們相信階梯，也相信自己

　　在一塊破碎的玻璃旁邊

　　春天和我都顯得黯淡無光

　　它們勇敢無畏地摔碎自己

　　最后,，讓死亡抱緊了更為鋒利的刀口

　　世界的暗格

　　海底,，魚群翻滾，遠渡

　　它們在深海的教堂里默念鐘聲

　　骨骼休養(yǎng)太久,，就會生出毛病

　　密集的塵埃像一種教義

　　在人群之間散播開來

　　山,，只有打開它的窗戶才能收集到露水

　　當墻壁發(fā)熱，蒼蠅閱讀文字

　　我在找這個世界的暗格

　　都藏在了哪里,，修辭如獨木舟

　　在水面上滑了出去

　　如果沒有人的聲音,，浩瀚的宇宙是虛無的

　　時間流動的節(jié)奏遠比你哭泣的眼淚

　　流得更快,，只有燈光熄滅

　　與現(xiàn)實保持手臂的距離,，你在黑暗中

　　顯露的真身才能通過十字旋轉門

　　虛無與藝術

　　虛無與藝術，母親之河

　　在親情面前深不可測,，夜只加深了孤獨

　　從痛苦到一本書

　　需要很多人的眼淚,，星星也有

　　自己的屠宰場，而天堂是一根舌頭

　　閃電喂養(yǎng)了今夜的石頭,，誰擁有完整的時間

　　誰就有資格擁抱死亡

　　我們在落日的余暉中尋覓一種氣息

　　高于晚霞的地方,，有人哭泣

　　也有人接納新事物

　　深夜，幼蟲在燈光下靜靜地進食

　　沒有殺戮之日,，所有的沉默

　　都是活著的沉默,，所有的喧囂都是

　　為死亡祭奠

　　玻璃就是一條干凈的裙子

　　水，深淺難測,，巖石的厚度

　　在一條青蛇進入后被知曉,，贖罪者

　　需要面對門框上的玻璃

　　并讓一頭野獸從他身邊經(jīng)過

　　午后的陣雨洗刷了這塊玻璃

　　樓上的啞巴突然站起來向我問好

　　哦，人世,，總在不經(jīng)意中就會發(fā)生什么

　　如果放棄了鎖鏈和鋒刃,，一塊玻璃的顏色

　　將不再是我們虛擬的透明

　　陽臺上的黑貓和柵欄里的葵花

　　都是時間共同的目擊者

　　我曾在一只破碎的陶罐里孤獨地舞蹈

　　并猜想時間如何穿過一塊玻璃

　　抵達它生命的底色

　　但十年過去了，一直是掛在我心中的

　　巨大的謎

　　藏身之地

　　時間沒有回到它自己的黑暗之中

　　將永遠孤獨，這些年

　　我們沒有發(fā)現(xiàn)新的土地和河流

　　初春,，指甲上的寒雀,，鷹冠上的垂飾

　　躲在樹枝交叉的縫隙間做夢

　　而夢，總能消解容器

　　寫作者,，必須在困境中活著

　　才能舉起前進的旗幟,，分類悲傷和喜悅

　　世界那么多藏身之地

　　我選擇了一個容易被詩歌打動的地方

　　這個地方，是心

　　窗外的青果

　　是一只來自天邊的黑鳥

　　平衡了我與詩歌間的空虛

　　窗外,，樹上擠滿的青果

　　在枝頭上搖頭

　　它們后面的背景是輕軟的葉子

　　下面是苦難的土地

　　而我的四周是墻,，是門

　　構建起來的封閉世界

　　每次回到房間，總對自己說

　　我是開放的

　　如窗外的一枚青果

　　作者簡介：蔣志武,，男,，湖南冷水江市人，青年詩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湖南省詩歌學會常務理事。曾參加2016年江蘇作協(xié)《鐘山》第三屆全國青年作家筆會,。有詩歌刊發(fā)于《詩刊》《人民文學》《中國作家》《青年文學》《鐘山》《天涯》《山花》《芙蓉》《大家》《清明》《西部》《作品》等多種刊物,，入選《揚子江評論》2018年度文學排行榜及多個年度詩歌選本。曾獲《鹿鳴》年度詩歌獎,，深圳青年文學獎,，廣東有為文學獎等多種獎項，出版詩集《門庭的上方》等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