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粽子
宋浩
端午近,,粽香漸濃愈烈,。
閑時,街上走走轉轉,。巷道邊,有個婆婆在賣粽子。她的粽子,,形狀尖如羊角或鈍如圓柱,有的貼有福字,,還有的用金絲泊條捆扎成蝴蝶狀,,色彩斑斕,著實可愛,。
帶著好奇,,我買了幾種不同形狀的粽子,細細品嘗,,總覺得味道乏淡,,香氣不綿,與我記憶中粽子的味道截然兩樣,。
這樣的心理落差,,驟然起勢,在我的心底撕裂開一道深邃的口子,,壓抑的思念噴涌而出,,像無形的雙手,,緊緊箍住我的情緒——母親,幺兒想您包的粽子了!
我有五個姐姐,,是母親的“幺兒”,。年幼時家住大庸縣新橋公社洞灣村,由于村子地勢低,,經(jīng)常遭水災,,靠天吃飯,父親在很遠的一個公社小學教書,,母親帶孩子在家里做農活,,日子艱難又清貧。
但,,母親心中永遠都有一桿秤,,秤的一頭是母親用她的智慧和勤勞滿足我們的味蕾,另一頭,,是這愛讓童年快樂時光溫暖了我及姐姐們的一生,。
母親生我的時候,已四十多歲,,格外清瘦,,她一分一分積攢錢,只為買一點糯米,。
記憶中的母親,,齊頭短發(fā),穿著縫縫補補的灰舊老式土家族衣服,,干凈合身,。她在端午節(jié)前,走上幾十公里的山路,,到協(xié)合公社熟人家里買糯米,。她把不多的錢,從貼身衣服里的內口袋揉揉捏捏地取出來,,購買為數(shù)不多的糯米,。
糯米像座山,堆在碎布上,。母親用手一遍又一遍地趕堆,,生怕有一粒糯米落下,再用布滿補丁的碎布,,仔細地包裹起來,,系上結,雙手像碰珍寶一樣的,,帶回家,。
我問母親,,為什么不把糯米放進背簍里背回來?
母親低頭淺笑,臉有些暈紅,,輕輕地說,,“放背簍里,我怕糯米會撒出來呢,,捧在手里,,掉出來一粒,我都知道,!”
端午節(jié)頭兩天,,母親就忙碌地準備包粽子。
母親個子瘦高,,她拿上柴刀,,去屋后山上砍抽穗的嫩棕葉。棕樹的葉長得很高,,葉片像一把大蒲扇,,母親吃力地把柴刀尖勾住一根,用很大的力氣把它往下拉,,等充滿韌性的葉子快要觸碰到地時,,母親用小腿壓住它,取刀輕輕一刮,,嫩棕葉就落地了,。
一張,兩張,,三張……密密麻麻的汗水掛滿母親的額頭,漸漸染透了她的背,。
母親打了一捆嫩棕葉回來,,就用她細長的雙手抽去嫩棕葉的脊骨,開水浸泡至軟,,雙手搓揉成線,,便是包粽繩。再去家門前的池塘邊打下一扎扎鮮活的粽葉,,母親的眼睛像尺子,,所選的粽葉大小相齊,她總是溫溫和和,,不緊不慢,,坐在池塘邊,用清水把一張一張的粽葉擦洗干凈,,晾曬在院子的陰涼處,,瀝干水分,。
接著,母親把浸泡一會兒的糯米撈起來瀝干水,,用臉盆盛上,,悠悠地把堿水倒入盆中攪拌,待乳白色的糯米變?yōu)榈瘘S色時,,便對我說:
“幺兒,,去院子里把粽葉拿來!”
我一路小跑,母親總是溫和地看著我,,“慢點兒,,不著急”。整個院子,,溢出的都是母親輕言細語的叮囑!
母親將粽葉放好,,拿出兩片粽葉疊交,做成個漏斗狀,,用糯米填充,,再折一下,便是三角粽,。但更多的時候,,母親展示出的是嫻熟的包粽技巧。粽葉在她的手里十分聽話,,母親想的什么模樣,,粽葉就淋漓呈現(xiàn),這樣下來,,即使只有十來二十幾個粽子,,都有著各式各樣惹人愛的模樣。
那時,,我雖坐在母親的身邊認真地看她包粽子,。聽著母親溫柔地告訴我,粽子香不香,,好不好吃,,關鍵是堿水的摻入量,堿水多了吃起來就呷舌,,堿水少了粽子煮出來顏色不好看,,聞起來也不香。
但我的心,,只迫不及待地想嘗粽子,。雖聽著點頭,卻沒有學到分毫,。
清水入鍋,,粽子入屜,,柴火燒旺,炊煙再起,。
香味,,慢慢地彌漫開來,像是信號——隔壁的堂哥,,堂姐聞香都沖進我家,,守著灶臺,急著要嘗鮮,。母親總是微笑地看著我們這群猴急猴急的小孩兒,,靜靜等待粽子蒸熟。
掀開屜籠那一刻,,霧氣和香氣,,迷糊了我的雙眼。母親柔和地吹開,,將粽子一個個擰起,,輕輕地說,都有都有,,要小心燙,。
我們這群小孩子,口水直流,,接過粽子,,幾下剝開,深淺就是一口,。粽香四溢,,軟糯又清甜,這樣的味道,,縈繞在心中,,不可忘。在那個吃大米飯都要精打細算的日子里,,粽子是“奢侈品”。
我們姊妹,,堂哥堂姐都有份,,屋邊的親戚長輩也有份,卻唯獨少了母親的那一份,。
后外出求學,,少吃母親包的粽子。再后來,,母親患病,,彌留之際,,緊緊握著我的手,看著我,,卻沒有為我留下一言半句,。母親離世后,她老人家常來到我的夢里與我講長講短,,對我這個幺兒十分牽掛,。即使是夢,我們母子依舊可以相見,,悄咪咪地有說不完的心里話,。
今夜,城市燈火璀璨,,滿城粽葉飄香,,我倚窗眺望一片漆黑的天空,努力尋找夜空中那顆耀眼的星星,,那是我傾心尋找和深切思念的母親,。
媽媽,您的幺兒在聲聲呼喚您,。
這個端午,,您來夢里,我們再一起包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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